私密
尴尬!
屋里就连空气中都透着叫人坐立难安的气息。
刘千舟头越埋越低,摆在她面前的两个选择,选哪个她都不甘心。
“千舟啊,你也别觉得阿姨欺负你,这么多年来,我们赵家是怎么对你和你奶奶的,你心里有数。你要想继续念书,那就趁着这个假把婚订了,我们家经年和经时哪个配你都不差。”
还在游说的中年妇人叫梁秋云,是赵小平的妻子。
刘千舟的父亲和赵小平是同学,八年前她父亲和赵家一家去四川考察顺带旅游,结果好巧不巧,撞上汶川大地震。刘千舟父亲舍生取义,把废墟下的赵家一家子拖了出来,自己却被埋了下去。
刘千舟父亲人没了,刘家没了顶梁柱,母亲没多久就撇下一老一小改嫁远走。
刘家剩下年幼的刘千舟和刘家奶奶孤苦无依,赵家得知后,接下刘千舟父亲的责任,上养老人,下养孩子。
这一晃眼,八年过去了。
梁秋云话落,刘千舟依旧没吭声,头却又埋深了一分。
持续的安静滋长了梁秋云心底的无名火,“啧”了声,瞥了眼用漆黑头顶对着她的女孩儿,又压下心里窜起来的火气。
她压低了语气:“你是不满意我们家经年?”
刘千舟摇头。
梁秋云立马接话:“那就跟经年订婚吧……”
说得跟买菜似地简单,刘千舟嘴角抽搐,摇头。
梁秋云冷静的打量着刘千舟,片刻后才问:“你是喜欢经时吧?你们是青梅竹马,喜欢经时多一点也在常理中。”
刘千舟想起才跟顾晓晓分手的赵经时,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。
梁秋云静静的看着刘千舟,已经没了耐心。
“那行,你长大了,翅膀硬了,不需要我们赵家了,往后我们两家就桥归桥路归路,别再往来了。”
梁秋云说这话时,语气严厉了三分。
她站起身,整理着披肩上的流苏,看向刘千舟的眼神凌厉中带着冷意。
梁秋云当初对丈夫慷慨伸手的做法就很不赞同,养大别人家的孩子,指望得上吗?
若不是看在刘家丫头生得好看,自家两个儿子都喜欢得很,梁秋云怕是早就阻止丈夫为别人尽孝养孩子。
不过这把刘千舟当童养媳的想法,怕是得落空。
这丫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白眼儿狼!
白眼儿狼!
梁秋云狠狠刮了眼不吭一声的刘千舟,沉着怒气开门走了出去。
站在门外的赵经年和赵经时见门开了,立马上前。
“妈……”
“妈,千舟她选我了吗?”
兄弟俩同时出声,老大赵经年却被弟弟挤开一旁,心底的问话噎了下去。
梁秋云看着心急的老小,心想就那么个玩意儿,她两个儿子究竟是着的什么魔?
“她谁都没选,没心没肺的白眼狼。”
梁秋云丢下这么句话往客厅去,剩兄弟俩在原地站着。
赵经年忍不住看进屋里,刘千舟还埋着头,看样子像受了不小的委屈。
赵经年清楚他妈说话不会好听,心底有些心疼她。
赵经年往屋里走,赵经时见他大哥进去,这立马也往里面跑,先一步挤在刘千舟身边坐下。
“千舟,我妈是不是说你了?”
赵经时面对刘千舟时,说话声音和语气都变了个人一般。
赵经时学的就是他大哥,他大哥脸上常年挂着浅笑,给人感觉就是这人很好相处。
他大哥念书时候,不少女生前赴后继给递情书。
赵经时就担心刘千舟也跟那些没眼力见的小女生一样,喜欢他大哥那一款,所以面对刘千舟时,赵经时下意识模仿起他大哥来。
赵经年就在两人跟前站着,别的事情他不会多话,可这件事情,他不能大度的让给老小。
“千舟,先吃饭吧。”赵经年低声而出。
刘千舟站起身,终于把脑袋抬了起来。
刘千舟生得很好看,五官精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那种,小脸白生生的,眼珠子又黑又亮,用会说话的瓷娃娃来形容她,一点不过分。
她抿了下嘴巴,说:“我回去吃,我奶在等我。”
她脸是抬起来了,但眼珠子却盯在地面。
赵经时立马说,“我给刘奶奶打个电话,你就别来回跑了,多折腾。”
“不了。”怕赵阿姨掐死她。
她终于抬眼,看的却是赵经年:“我回去了……对不起。”
赵经年动了动唇,心底的不甘差点脱口而出。
他垂下眼帘,没说话。
赵经时心头来气,直接一步横在他大哥面前,面对刘千舟,扬高了下巴。
“千舟,你是不是因为顾晓晓,所以不想跟我好?”
刘千舟眼皮子上翻,“是。”
赵经时话结一瞬:“但,但你也知道,我跟顾晓晓就是闹着玩的,不是你想的那样,更不是她说的那样,我们就闹着玩,谁知道她回头就说我们在一起了,那我得赶紧澄清啊,可谁知道她立马就说我劈腿甩了她,我冤枉啊我,千舟,你相信我……”
“没晓晓的事,我们也不可能。”刘千舟语气轻轻的。
赵经时傻了一秒,眼底不甘不满快速积攒。
“为什么?”他吼。
刘千舟语气淡淡的,她说:“因为我把你们当亲哥哥,只是哥哥,所以赵阿姨的要求我没办法答应,心里接受不了。”
她眼睛亮晶晶的,轻飘飘的语气就跟平时一样。
赵经时赌气的吼:“什么接受不了?你就是看不上我了,顾晓晓说你在学校很活跃,认识了不少人吧?”
刘千舟皱眉,因为他这话让她很不高兴。
“没有。”她否认。
赵经时声音越来越大:“你没有那怎么不愿意跟我订婚?你就是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,你瞧不上我了,我早知道就该听我妈的话,不让你考外地的大学,你考出去,心就收不回来了。现在看来,果然是这样!”
刘千舟皱皱秀气的眉,抬眼望向赵经年。
“我先走了,我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。”
打了声招呼后埋着头就出了房间,后面赵经时要去追,赵经年一把拉住老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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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经时,别逼得太紧了,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。”
赵经时甩开老大的手,转身冲老大怒吼。
“你这么善解人意,你怎么不直接跟妈说把千舟让给我?我和千舟青梅竹马,你凭什么横插一脚?”
赵经年沉默,赵经时冷哼一声,追出去,却在门口被他妈给堵了回去。
“你就这么上赶着去给人糟践?有她小白眼狼求上门的时候,你急什么?”
梁秋云将小儿子推进客厅,被刘千舟气得不轻。
赵经时一心都拴在刘千舟身上,被他妈这么一拦,怒气不小。
“千舟那么好看,晚一点就被别人勾跑了我能不急吗?你总说她是我们家养大的,跑不了,现在呢?千舟她不肯嫁我!妈,你心里就想着把千舟留给老大,一直拖到现在才跟千舟提婚事,你要真为我着想,你早干什么去了?”
梁秋云被儿子这一通吼,怒气嗖嗖往上窜。
“老小,那丫头片子翅膀硬了不服管教,你还怨上你妈了?”
赵经时不听他妈的解释,冲出门去追刘千舟,可刘千舟已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。
八路公交直达本江小镇,刘千舟下了车直往家里奔。
小镇上的新开发区逐渐有了城市的样貌,而刘千舟家在老街区那边,街道路面不宽,两侧挨家挨户的挤着,依旧维持着旧时模样。
刘千舟还没走到家,就在老街上看到自己奶奶,邻居围了一圈。
刘千舟在外围垫着脚看,见自己奶奶扶着隔壁大狸子在跟张婆说话。
她听了一会儿,从嘈杂声中听出了些事情。
市里头来了位财大气粗的大老板,想要买下本江小镇的整个后山,说是弄去种柠檬。
但后山上,她家爷爷和父亲的坟都在那,隔壁张婆家的老伴也葬在山头。
市里头那位大人物已经跟镇长沟通好了,然而镇长这边却在跟两位老人家的沟通时出了问题。
这不,张婆在那泼呢。
刘千舟担心的看着她奶奶,奶奶镇定的脸色令她松了口气。
她从人群中挤进去,刘奶奶看到她,当即放下大狸子。
“千舟啊,回来啦?”
刘千舟点点头,看了眼那边围成团低低商量对策的镇上领导们,本想拉着大狸子和张婆一起走,可她奶奶却推着她先走了。
回家了刘千舟才问了句:“奶,他们在闹什么?”
“后山被市里的大老板包了,种柠檬树,搞什么生态果园还是啥的,要我们家和张家迁坟。你张婆不愿意,跟那些人吵起来了。”
刘奶奶麻溜的给孙女儿热饭,她以为孩子跟以前一样,在赵家吃饭来着,所以到饭点了自己就先吃了。
可孩子空着肚子回来,说明什么?
谈得不顺利。
刘奶奶早就知道赵家打的什么主意,把她家孙女儿当童养媳呢。
没门!
刘千舟拿着筷子歪着头,看着奶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。
她问:“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?”
“那些人还没来,去你张婆家说事,你张婆那脾气当场就炸了,那,把人轰了出去,在外头闹开了,人都围着看。”
刘家奶奶也是听到哭声才出去的。
刘千舟“哦”了声,埋头扒饭。
刘奶奶在孙女对面坐下,“他们家说什么了?”
刘千舟夹菜的筷子停顿一秒,随后满不在乎的说:“就问什么时候返校。”
刘奶奶将信将疑的看着孙女儿,“没说别的事?”
赵家那女人昨天给她打电话说订婚的事,她几句话给堵了回去。
今天赵家让千舟过去,就没提一句婚事?
刘奶奶不信。
刘千舟抬眼,大眼里什么都没放,跟她奶对视着。
“赵经年说一起回学校,算不算?”
赵经年在云都读研,而她在云都上大学,而赵经时则就在本地襄城上大学。
刘奶奶额间皱纹往上推,看着孙女儿欲言又止。
“吃饭吧。”
*
填饱肚子的刘千舟去了后山,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她总会带着速写本去父亲坟前坐一坐。
这年头在家务农的人越来越少,山底的土地全养了草,这时节里,落叶满地,丛生的杂草弯了腰,全堆在土里盖了厚厚一层。
刘千舟爷爷的坟在山底,在自家土地边儿上,而刘千舟父亲的坟则在山腰上。
刘千舟穿过树林,一路往上走。
正午阳光穿透树林,星星点点洒在地面,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,传出“吱吱”声响。
刘千舟穿过林间小路,老远看到父亲坟前有人。
她原地停下来,想起有大老板包下后山改建生态园的事。
数秒后,她拉着脸快步走上去。
走近了才发现,一人立着,一人躺在地上脸色痛苦难忍。刘千舟再靠近时,这才发现原来人被蛇咬了。
就倒在父亲坟前,现世报?
她人都走近跟前了,团团转的人这才看到她。
人打电话,着急的脸不比被蛇咬的人好看,刘千舟冷静的打量眼前的人。
两人都衣着光鲜,打电话求救的人看起来很年轻,身量很高,身形清瘦,西装得体养眼。
再看半靠在树干前被蛇咬的男人,样子比打电话的人镇定多了,脸呈死灰,看不出是因为中毒还是不高兴。
他一条腿曲着,一条腿平伸,伸直的腿裤管卷起了一截,而在脚踝往上三寸左右绑着领带,那是为了阻止毒液扩散的做法。
刘千舟目光落在领带下方,赫然出现两个大牙印。
“他被毒蛇咬了。”刘千舟忍不住说。
无毒的蛇咬后留下的是一排整齐的牙印,而只有有毒的蛇才会留下两颗毒牙的印子。
靠树干坐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,他眼神就跟毒蛇一般,凉得慎人。
刘千舟不管他,忙蹲下身检查伤口。
被咬的伤口已经有红肿的趋势,她抬眼问另一人:“有没有打火机?”
那人快速挂了电话,点点头:“有有有,”一边点头一边不放心的问:“你会处理吗?你专业吗?我二哥不能出事……”
“不想他出事你就别说话。”刘千舟眼珠子瞪大,狠狠剜了人一眼。
那人立马闭嘴,打火机递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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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千舟接过,然后取出揣兜里的小刀,火烧刀片消毒,紧跟着她转向被咬的男人,俯身靠近他的腿,手拿着刀在毒蛇牙印上划了个十字形的口,确认里面没留下毒牙后扔了小刀。
抬眼,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冷静和淡定。
她问:“有没有干净的水?”
立着的男人赶紧递上水壶,“这可以吗?”
刘千舟一愣,军用水壶?
“干净吗?”
“干净干净。”
刘千舟点点头,那人蹲下身,拧开瓶盖,刘千舟挤着伤口里面的毒血,那人配合着冲洗。
一瓶水结束,那人问:“够不够?”
刘千舟没说话,而是拿过他手上的水壶,口朝下甩了甩,里面甩出少量的水。
紧跟着她撕了半张速写纸点燃,扔进水壶中,然后将水壶的口对准伤口压下。
蹲在她跟前的男人傻了一秒,“这、这是干什么?”
“拔罐没见过?”刘千舟淡淡出声。
她的冷静影响了焦急万分的男人,闻言后尴尬笑笑。
“这样就没事了吧?”问得有些小心。
刘千舟没回话,实话说她也不知道。
她不是医生,只能从伤口的情况来判断。
男人忽然说:“我叫宋剑桥,他是我二哥,他叫宋城,你呢?”
“刘千舟。”
刘千舟小声回应了声,起身就走了。
宋剑桥傻眼,伸长了脖子:走了?
宋剑桥来不及去追刘千舟,他二哥出声了:“他们什么时候到?”
宋剑桥立马转身,“马上就到了,二哥,你感觉怎么样?”
他看得清楚,那小姑娘用刀子在腿上拉开条口子时,他二哥哼都没哼一声。
“没事。”宋城应了声。
宋剑桥看着绑在伤口上方的领带,伸手去解,宋城立马拦住。
“先别解开。”
宋剑桥抬眼:“毒还没弄干净吗?”
宋城闭上眼,没回应。
宋剑桥当下了然,弄没弄干净另说,只是单纯的不信任,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片子,万一……
兄弟俩这话落,刘千舟纤细的身影又出现了。
宋剑桥看着去而复返的刘千舟,又看看她手上拿的草。
“这是……”
刘千舟语气依旧轻轻淡淡的,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:“这是地耳草、刺犁头、车前草,都是解毒的野草。”
刘千舟说完,一把草药递到宋剑桥面前。
宋剑桥看清楚了这些草,都是山里头常见的野草,居然还能解蛇毒,顿觉神奇。
刘千舟手上草药在他面前晃了下:“嚼碎,敷在他伤口周围,避开牙印。”
“我嚼……”
宋剑桥惊讶两秒后,义不容辞接受,整个往嘴里塞。
刘千舟哼哼儿出声:“不是你难道是我吗?他是你哥哥,现在考验亲情的时候到了。”
宋剑桥嚼得两腮帮子鼓出,好大会儿后才得了说话的空。
“我不是不愿意,我是怕我二哥嫌弃。”
话落看了眼宋城,他二哥什么人?他这口里嚼碎的东西往宋二哥身上抹,那是亵渎,亵渎!
刘千舟转眼看宋城,那人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,还能看出几分贵气来,这令刘千舟很是佩服。
刘千舟捡起自己的速写本往另一边走,宋剑桥本以为她要走了,没料到小姑娘居然就在那边坐下了。
宋剑桥照着刘千舟的话,把嚼碎的青草渣子涂在宋城伤口周围,又扯下自己的领带给粗粗包扎上。
没一会儿,听到人声传来。
刘千舟看着一群人恐慌着脸朝宋城鞠躬致歉,紧跟着宋城被人抬下了山。
前后不过五分钟,热闹的坟前安静如常。
刘千舟手上握着钢笔,歪着头把刚才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,然后把事情往脑后抛,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。
林间的光会比山下去得早,天光还在,可林间已经黑压压一片了。
刘千舟完成了三张默写,画的是学校的一角。
她班上同学,就算坐在风景前勾出的线条,也不一定有她默写的还原度高,记性好,这、应该算是刘千舟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。
她提着速写本起身,活动发麻的四肢,然后在父亲坟前拜了拜。
她小声说:“赵家逼我订婚,我不想,我该怎么办呢?其实我可以不用回本江,可奶奶怎么办?”
停顿良久之后,她才小声问:“爸爸,我可不可以任性一次?”
刘千舟从山上下来,天色已经不早了。
她到家时刚好撞上赵经时离开,她在门口站着,赵经时看着她。
少年脸上表情隐忍,眼神固执。
刘千舟欲言又止,两人对看良久没说话。
刘奶奶出来,赵经时这才如梦初醒,对着刘千舟低低说了句:“晚上我给你发信息。”
赵经时从刘千舟身边跑开,刘千舟扭头看去,只看到少年奔跑的背影。
刘奶奶伫立在门口,喊了声“千舟”,刘千舟这才进屋。
“经时来说什么了?”刘千舟装作不经意的问。
刘奶奶拉着孙女说话:“千舟啊,告诉奶奶,经年和经时,你喜不喜欢,喜欢哪一个?”
刘千舟心下一紧,赵经时对奶奶说了。
她想了想,如实说:“喜欢只是像哥哥一样,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。”
刘奶奶眼底释然,却还是再说:“如果不反感,那就试着接受看看?你觉得呢?”
“奶奶,我们这些年虽然受他家接济,可不代表我们就得对赵家唯命是从,我有选择幸福的权利,我也有拒绝赵家的权利。经时和经年大哥都很好,但我不喜欢,以后也不会。”
刘千舟话已经说得很明白,刘奶奶当然懂。
这件事上,祖孙俩意见一致。
刘奶奶说:“经时那孩子,是个好的,就是配我家千舟差了点。”
但如果是赵经年,刘奶奶并不反对,可奈何自己孙女儿不喜欢,既然不喜欢,那就不要将就。
“奶奶,不是差不差,是我不喜欢。”刘千舟说:“经时很好,他不差。”
刘奶奶笑着摆手:“是,是,赵家兄弟都不差。我只是不想委屈我大孙女儿,人生眨眼就过了,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过日子,才不白活一场。”
刘千舟点头。
祖孙俩心里都清楚,一旦跟赵家闹翻,赵家不再提供经济支援,她们家生活困难不说,千舟这学费交不上,才是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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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听说了吗?来镇上的大老板被蛇咬了,昨天惊动了整个卫生站的人。”
“一早听那边卖鱼的杨姐在说,她老公就是卫生站的,可不得了呢。”
“我大姐就是卫生站的护士,说是所有医生都去了,架子可真大……”
街边卖菜的大妈们又开始一天的八卦交流,本江小镇不大,任何事情都能在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。
刘千舟提着豆浆和包子,埋着头从大婶们面前走过,大婶们八卦的事情,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。
豆浆和包子放桌上,朝屋里忙活的奶奶喊了声:“奶,早餐我放桌上了啊。”
刘奶奶声音从屋里传出来:“好,你趁热先吃。”
刘千舟撕着馒头慢慢往嘴里塞,心里在合计她救的那人,会不会就是从市里来的大人物?
想着她也算是救了人一命,要求拿一点报酬不过分吧?
刘千舟主意打定,眼神光亮无比。
剩下馒头往口里一塞,回头朝房间喊了声:“奶,我出去一下。”
声音还在屋里盘旋,人已经飞了出去。
外地来人一般都会住在镇上最好的酒店,在新开发区那边,并不是很远。
刘千舟一路朝酒店狂奔,脚下步子迈得又急又快,丝毫不影响脑子盘算要多少钱合适。
她学费是一万二,还得加八百八的住宿费,那是需要一起交的,再加上返校后一个月的生活费,最起码得一万三千三百八。
一口气跑到了酒店门口,刘千舟望着宽敞的大门口,这里平时没有保安守的,今天居然在门口守了人。
她调整好呼吸,整了整衣服往酒店大堂走。
可刚到门口,居然被保安给拦住了。
“抱歉,小姐,酒店暂停营业。”
刘千舟闻言瞪圆了眼:暂停营业是几个意思?
“那个……那个宋老板不住这里?”刘千舟磕巴的问,“我是宋老板的救命恩人,昨天是我救了他,不信你可以问他弟弟宋剑桥。”
好在她记性好,名字说过一次就能记住。
门口保安互看一眼,立马用对讲机报告楼下的情况。
对讲机里面的声音刘千舟听得很清楚,听到那边人说等等后,刘千舟心都提起来了。
她害怕人不见她,那种大人物脾气都很怪,万一不肯见她,她又该怎么办?
班上同学上学期就把这学年的学费交了,而她已经拖到这学期国庆了,节后返校再拿不出学费,她要面临的就是休学或退学。
刘千舟忐忑的等着,没等来对讲机里面的声音,倒是等来了令她格外惊喜的人。
宋剑桥颇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大堂传出来,拔高的声音透着意外的惊喜。
“小可爱,真是你啊,快快快进来,刚我还跟二哥提到你呢,你居然就这么神奇的出现了,哈哈哈……”
魔性的笑声在酒店大堂传开,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,这笑声听来有些惊悚。
刘千舟愣愣的站在门口止步不前,没料到宋剑桥会这么热情。
可她是来要钱的,心底愧疚顿生。
刘千舟还木着在,宋剑桥已经奔至她跟前。
他俯身,一张俊颜在眼前放大,刘千舟赫然惊醒。
她瞪大眼珠子,后退一步,抬眼,可黑白分明的眼里并没有惊吓的痕迹。
宋剑桥表情抱歉:“吓到你了?”
刘千舟没说话,数秒后,她摇头。
宋剑桥大概意识到自己行为太张扬,当即收敛着笑容,他说:“跟我来吧,二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多谢你昨天临危不乱救了二哥一命。”
刘千舟埋着头,做好事要求回报,这是第一次。
昨天在救人的时候,她还没想过,今天来这里,把好心变成了利益。
她头埋很低,宋剑桥话有点密,很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,可他十句问话她九句都没回答,这令宋剑桥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吓着了人家姑娘。
两人沉默的上了三楼,然后转进走廊,在一间房门前停下。
宋剑桥敲了两下门,等人开门的空档才跟刘千舟介绍。
“这就是宋二哥住的套房,他身体底子好,休息了一晚上现在好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哦,那就好。”刘千舟轻轻应了声。
门开了,宋剑桥立马给刘千舟介绍:“这是左翼,我二哥的左膀,里面那人是我二哥的右臂,他叫元瑾,都是好人,你别害怕,进来吧。”
左翼见宋剑桥领着个陌生女人进来,反感的拧眉。
“宋公子,先生他在养伤。”
宋剑桥笑道:“我知道,她可不是别人,她是二哥的救命恩人,今天特地来看二哥的。”
左翼和屋里的元瑾一听这话,脸上表情这才放松下来。
里面套房门关着,宋剑桥直接带着刘千舟走过去。
看得出左翼和元瑾有想阻止的意思,可两人最终打消了念头,只是跟在身后。
宋剑桥推开门,屋里宋城已经坐起了身,从脸色上看不出身体欠佳。
“二哥,你看谁来了?小姑娘担心你,今天一大早过来查看你的伤势。”
刘千舟在宋剑桥身后,在宋剑桥高声介绍她时这才抬眼。
然而她一抬眼,却对上一双冷漠幽深的眸子,她心口一紧,下意识心慌的埋下脸去,不知道在害怕什么。
宋剑桥拉着刘千舟手腕往床边走,宋城酷硬的面上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。
宋剑桥把刘千舟往前推,“你要看看二哥的伤口吗?”
刘千舟站着不动,双手背在身后,指甲用力掐自己指腹。
纠结、矛盾、羞于开口,重重情绪压榨着她的神经。
她这样做,奶奶会不会打断她的腿?
她这样做,会不会就成了没道德没底线的人?
她这样做,比向赵家妥协好在哪?
宋城深邃眸光看向头脸深埋的刘千舟,打量片刻后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
宋剑桥一听他二哥这语气,立马打圆场。
“我的哥诶,人家小姑娘是担心你,特地来看你伤情的,你别总板着脸……”
刘千舟忽然抬眼,眼神坚定,一字一句说:“我来拿报酬。”
刘千舟的话,直接像巴掌一样扣在宋剑桥脸上。